赴日生活

来自石川县的萝卜糕

来自石川县的萝卜糕
      年末了,日本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迎接新年,我也忙得焦头烂额的某一天,宅急便送来了一盒冷藏包裹。四四方方的,有点厚度,大小就跟日本的国语词典《广辞苑》一样,一拿在手上,重量可不轻呢。上面的寄件地址写着石川县,我不禁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东西,包裹一拆开,是一大块的萝卜糕,是住在石川县的台湾人濑户淑枝女士亲手做的台湾家乡味道。
       对我来说,萝卜糕是勾起我童年回忆的食物,因此怀着一份特殊的情感。小时候,我在台湾生活时,每个礼拜至少吃一次萝卜糕,除了母亲从邻居那边学来的好手艺之外,台北的国宾饭店、六福客栈、圆山饭店等知名餐厅的萝卜糕,都是我记忆中怀念的味道。
       放学后,我背著书包回到家,觉得肚子有点饿时,母亲就会去厨房煎萝卜糕给我吃,不一会儿就端在面前了。其实,做萝卜糕是很费工夫的,一开始要拼命将萝卜切成细丝,和研磨好的在来米浆里均匀搅拌后,放入蒸笼里直至熟透。刚出炉时,趁热吃的话,口感很像“碗粿”,冷却后再放入冰箱保存,想吃时再拿出来煎,外表金黄带点酥脆,再淋上酱油膏或蒜蓉膏,简直是人间美味啊。
       还有,周末的家族聚会,母亲和阿姨们会围着圆桌一起话家常,桌上也会时常出现萝卜糕,我则是一边吃萝卜糕一边听大人们的对话。每次吃萝卜糕,就会回想起台湾的生活,以及母亲手拿着菜刀要将萝卜糕切得均匀漂亮的模样,到现在都还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        小学毕业后,举家搬回日本,母亲也会偶尔做给我吃,可是母亲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因病过世了,就没什么机会吃到萝卜糕。有时候,我会因为怀念而特地跑到中国菜餐馆,但是味道总是让人失望,之后就离萝卜糕越来越远了。记忆不曾远去,可是却再也找不到母亲的味道。
       然而,就在我几乎快忘记萝卜糕的味道时,2014年我认识了濑户夫妇,重拾我对萝卜糕的喜爱。当时,我受主办单位石川县华侨总会之邀,参加了台日交流演讲・座谈会活动,日本人濑户元先生和台湾人淑枝女士是石川县台湾华侨总会的会员,住在金泽市,活动结束后的餐会上,淑枝女士将亲手做的萝卜糕送给我当作纪 念,能够在邻近日本海的石川县收到台湾的食物,真是一大惊喜啊。
       当我一回到东京,立刻煎了一块来吃,忍不住对着餐桌大叫:“哇~怀念的味道!”淑枝女士的萝卜糕和我母亲生前做的,简直就像出自同一人之手,不管是柔软度和配料都是完美比例.
       1942年出生的濑户先生,身为技术人员,曾在台湾的高雄楠梓加工区开工厂,之后台湾的朋友介绍结识了在台南的医院药局工作的淑枝女士,进而相恋,两人在1990年结婚,不久后搬回日本的石川县金泽市开始生活。
       金泽市也是水利工程师八田与一的故乡,日治时代他在台湾南部兴建乌山头水库的事迹广为人知。1994年开始,每年淑枝女士都会到八田的母校花园小学演讲关于八田的故事,因为她是农家,出身老家就在乌山头水库附近,从小开始就常听到大人们提到八田的功劳和对他的尊崇,包括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,长大之后会嫁到八田的故乡。她去演讲时,就会亲手包肉粽去和小学生分享,大家都很兴奋。淑枝女士的厨艺在台湾人之间也是出了名,一方面是抵不过朋友的热烈恳求,她开始做肉粽和萝卜糕,卖给熟识的朋友。一传十,十传百,建立起了好口碑,原本只是为了家人而做的肉粽和萝卜糕,现在则是成为了日本各地的台湾人一解思乡之情的食物,甚至满足了不少其他喜欢台湾的日本人的胃袋呢。
       萝卜糕,在日本称为“大根饼”,“大根”是指萝卜,“饼”则是相对于中文的「糕」,是指将各种谷物磨成粉状(或加水一起研磨成浆状),和其他材料混合搅拌之后,蒸熟成固状的东西,像是萝卜糕、年糕、红豆松糕、蛋糕、马拉糕等,各式各样的糕点。
       我对于任何冠上“糕”字的点心,有非常浓厚的兴趣,一看到就会想要尝看看滋味如何。
       农历春节时吃的年糕,是用糯米粉和黑糖不停地搅拌均匀,之后将煮熟的红豆一起放下去蒸熟。切一片年糕,透过适当的火侯慢慢地煎烤,就会像婴儿的脸颊般,柔软有弹性,一拉长还会牵丝,美味极了。小时候,甜而不腻的年糕是我心目中最高级的糕点。
       红豆松糕,是使用糯米和红豆做成像蜂蜜蛋糕的糕点,热热地吃,味道简单又令人怀念。这是中国河南地方的特产,也是蒋宋美龄喜爱的故乡味道,因为她经常光顾圆山饭店吃红豆松糕,所以才变得有名。直到现在,红豆松糕仍是圆山饭店非常受欢迎的点心之一。
       顺道一提,台语里的糕点是叫做“粿”,台湾锉冰里有一项我最喜欢的配料就是“粉粿”。“粉粿”是由番薯粉做成的,黄色的鲜艳外观,口感有弹性,在口中咀嚼时感觉像在跳舞,滑溜溜的,和日本的蕨饼味道相似。总之,我对于滑嫩有弹性,吃起来QQ的点心,几乎毫无抵抗力。
       近年,看到台湾的早餐店菜单上,除了豆浆或油条之外,也出现了萝卜糕。回想起1970年代的台湾,虽然我还是小孩子,但是印象中早餐店还没有萝卜糕。早餐吃萝卜糕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风潮,可是不用特地去餐厅就可以吃到,早上一醒来想吃就吃得到,美味变得方便,也是一种小确幸。
       其实,萝卜糕除了萝卜以外,还会放入虾米、干香菇、培根等丰富的食材,再加上磨好的在来米,作法繁杂,需要花上不少时间。但是,也有单纯使用萝卜的萝卜糕,在价格上也比较便宜。然而,市面上贩售的萝卜糕,吃起来有点粉粉的,味道也普通,还是手工制作的最好吃。
       当我这篇文章写到结尾时,突然好想吃萝卜糕,我赶紧把放在冰箱保存的最后一块萝卜糕拿出来,用平底锅煎来吃,再度为淑枝女士的好厨艺而感动。
       每年冬天,濑户夫妻会离开严寒的石川县,到淑枝女士的温暖故乡台南生活,已经成了惯例。她在回台湾前,还寄给我亲手做的萝卜糕,感觉就像是母亲在天之灵拜托淑枝女士送给我的耶诞礼物,或者说是新年红包,让我能够好好地回味欢乐的童年时光。
       今年,我一定要好好拜托淑枝女士,传授给我萝卜糕的作法,让我也能够做出属于自己的萝卜糕。

       一青妙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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